【卫聂】情之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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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聂又倒下了。
没人看到他究竟是为了保护谁而受伤,阴阳家这次突袭让他们猝不及防,当众人拼死杀出一个突破口时,盖聂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卫庄背着他突出重围,冷静从容如往昔,仿佛第一个发现盖聂倒下时惊得险些拿不稳剑的人不是他一样。
镜湖医仙也未曾想到自己暗暗期待的久别重逢竟会是这种局面。
盖聂躺在塌上,面色苍白,柔软黑发下双目紧紧闭合。
端木蓉检查了全身,除了几处擦伤外并未发现任何致命伤。
经脉,骨骼,筋络,血脉,也全部完好无损。
只是……
她和逍遥子对望一眼,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饶是冒失如天明,这种氛围下也不敢贸然询问病情,众人面面相觑。
最终居然是由卫庄打破了沉默。
没救了吗?
端木蓉摇头。
流沙之主脸上便带了些不耐烦。
逍遥子苦笑一声:但他中的这阴阳咒印,跟没得救也没什么区别。
他低声道,盖先生中的是夺舍咒。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指天魂、地魂、人魂,而七魄指喜、怒、哀、惧、爱、恶、欲,人若殒命,则七魄先散,然后三魂再离。三魂七魄若失一半,则命不保矣。
如今盖先生三魂仍在,七魄已是丢了四魄,我刚才探其五脏六腑,看其胃及肝似有不足。
而胃主管爱、恶、欲三魄,肝主怒魄。若要救盖先生一命,则必得由盖先生亲近之人探究其精魄游离之所,破解禁锢精魄之物,方可使其归位。
逍遥子说罢,环视神情各异的众人又补充一句。
如若不然,魂魄将于七日后散尽。
尽管天明听得云里雾里,听罢最后一句还是急得跳脚:“世上没有比大叔更疼我的人,大叔出事必然得是我去!”
雪女一把捂住天明的嘴,沉吟道:“可这爱、恶、欲三魄据说又称为思志,思来想去应当是由……”
她话说到一半,挑挑眉看向端木蓉。
破天荒沉默半天似哑巴的盗跖却突然开了腔。
“雪女姑娘这可真是说笑了,那块木头疙瘩连样爱吃的东西都没有,只会天天摆着张臭脸削木头,这种家伙也会有七情六欲这种东西么?”
“难道像你一样爱偷窃爱看美人才叫七情六欲么?”
被抢白的雪女狠狠剜了盗跖一眼,还嫌不解气又道:“蓉姐姐,快告诉他们盖先生所爱何物,所恶何事,所欲何人呐!”
端木蓉听罢却低声道:“我不知道。”
盗跖吹了个口哨。
逍遥子解围道:“也不奇怪,盖先生平素只求救世,无欲无求不似凡人,寻其精魄所向却是艰难了些。”
天明好容易从雪女的禁锢下挣脱出来大叫道:“这有什么难的!大叔常说照顾我是受故人所托,每次遇到追杀我或者暗算我的官兵便会厌恶地仿佛吃过苍蝇一般,我想这就是他所恶之事啦!”
班大师赞同地点头:“残月谷之战天明岌岌可危,盖先生未留一名活口,当真是因天明对那些人厌恶至极。”
天明笑得眯起眼睛:“知我者班老头也!同理,我想大叔最愤怒的事一定也是那些追兵天天穷追不舍想要取我小命吧!”
逍遥子却有些迟疑:“若要救盖先生精魄,则此人势必得先元神出窍,天明年少,不知能否撑住?”
赤练笑眯眯地开口:“看来你们墨家救人之事都得请出天志来决断个三天三夜喽?”
白凤跟着冷笑一声。
逍遥子只好回头说道:“那就有劳端木姑娘和各位好好想想盖先生另外两魄去向,现下就只好先麻烦巨子了。”
天明没多久便醒转过来。
见他醒来,众人便或心急或悠哉地围坐过来。
天明到底年幼心智不全,缓了下神有气无力道,自己回到了残月谷,将向着自己射来的那支箭在离弦时便提前砍断了。
盗跖笑道,那当时的你一定会很感激现在的自己。
天明翻翻白眼说,要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知道自己当时竟然会吓成那个鬼样子。
端木蓉探了脉点头道:“胃气有盈,应该是恶魄已归,但肝气未有好转。”
她看向众人询问道:“还有何事是可能让盖先生愤怒至极的么?”
大铁锤揉揉脑袋:“白凤偷袭端木姑娘那次呢?”
众人纷纷看向他。
大铁锤无辜地摊手:“干嘛?我说错什么了吗?”
时过境迁,端木蓉竟以一丝游魂之态回到了自己最后一次看见那个活生生的他的地点。
她看着在自己生命最后关头出现在机关大厅门口的那个男人。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无比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眼中一瞬间迸出的夺目的光。
她忍不住抿了嘴,难怪雪女总喜欢拿盖聂跟她逗乐子,她自以为被自己小心翼翼掩藏起的那点心思,早在望向他的一眼又一眼时暴露无遗了。
那他呢?
游魂没有绳索的禁锢,端木蓉靠的离盖聂更近了些。
她看到他深深地注视了跪在地上的她一眼。
那眼神有怜惜,有自责,有懊悔。
然后他看向卫庄。
卫庄也转头看向他。
端木蓉无法形容这个眼神。
两人目光相接,所处之地仿佛即刻风云变幻,像是在黄沙漫天的大漠,又像是在萧瑟寂寥的山谷。
他说:“小庄。”
端木蓉知道自己来错了。
在那根白羽射出的一瞬,她飞出一把银针。
逍遥子遗憾地冲她摇摇头。
她撩一下鬓发,敛目道:“是我弄错了。”
雪女和大铁锤尴尬地掩嘴。
白凤戳一下赤练悄声说,哇不是吧,这都不愤怒啊?
赤练嘁了一声。
已经过去四天了。
搭救天明, 镜湖初遇,渊虹断折……
众人绞尽脑汁想能让盖聂先生情绪有所波动的大事小情,快把咸阳宫的风流韵事扒干净了也没起丝毫作用。
也许荆轲被杀那次值得一试。盗跖想道。
他知道大家都想到了,可是没用,那次只有盖聂在场,他们的元神回不去。
墨家愁云惨淡之际,流沙却一片欣欣向荣。
白凤放飞一只蝶翅:“卫庄大人也真是,明明能帮得上忙却故意不帮,是真想他师哥这么死?”
赤练悠哉悠哉钓鱼:“我想,他只是沉得住气。”
下一秒迎面而来的鲨齿惊飞了白凤和一树蝶翅。
第五夜,卫庄敲开了墨家的房门。
是血月。
卫庄看向倒在血泊中的自己。
这是他最不堪的一段回忆之一。
鲨齿被击飞,他被玄翦打到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躺在紫兰轩的地面上,半睁着眼看向残破屋顶上空照耀的血月。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在想什么。
想家国理想,想流沙聚散,想对酒当月,想故人安危。
韩非此刻应是脱险了的。
她呢,红莲呢?
在深幽宫闱,继续做一个不问世事的公主罢。
焰灵姬,张良,弄玉……他们更没有一丝胜算。
他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自己否决。
有个声音在愤怒地说,他是你最想打败的对手,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敌人,你宁可死也不可以让他看见你被人打的像条狗。
可还有个声音在隐秘的呐喊。
他也是你的朋友。
玄翦举起了双剑,卫庄看见当年的自己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也跟着紧闭一下双眼,蓦地笑了。
他张口跟着十年前的自己说。
没想到,结果还是你。
是风声,是脚步声,是猎猎斗篷声。
月色迅速染上澄澈,他站在银蓝色的月光中。
他就站在那里,注视着被打成死狗的师弟。
但他的眼神里没有嘲讽或是怜悯。
有的只是——
卫庄笑着摇了摇头。
下一秒,他拔剑砍向了玄翦。
“肝气有所回转。”
逍遥子探了又探,方才压下那股子难以置信。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让盖先生大动肝火?”
“与你无关。”
还剩爱和欲尚未归位。
卫庄看似不动如山,心思却是一转再转。
他起先以为爱一定是得由那个女人去找回的,而且不同的是,他认为端木为盖聂挡下偷袭会引起爱而非怒。
可既然端木已经亲身试验过,那就不得不另作打算。
欲。
师哥这人也会有欲望吗?
他想起在鬼谷的那些个日日夜夜。
他和师哥朝夕相对,彼此生活习性再了解不过。
但同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加之长期习武经脉活络,即使是他也总会有克制不住的时候。
每次半夜跑进谷中的山涧泡冷水澡时他就会思考师哥到底是不是人的问题。
不过师哥既然都会有其他感情,那有欲望也不奇怪。
他继续想。
紫兰轩。
真是讽刺,当时他们居然还能和嬴政平起平坐。
是在盖聂暗中陪同嬴政抵达韩国后的两天,卫庄一次出门做事回来遇上师哥摸进紫兰轩来给自己送伤药。
他想起盖聂那难得一见的窘境就想笑。
车水马龙,温香软玉。
卫庄飘荡在紫兰轩里,看着各色少女腰肢轻摆,笑语盈盈。
他挨个看过去,彩蝶、追月、青霄、点翠……皆是熟悉的面孔。
然斯人已逝。
他上了楼,转了几个弯落步于一个房间前。
他这房间难找的紧,自己这师哥要找过来恐怕要吃不少苦头。
他抱了臂倚在门前等着看师哥的好戏。
盖聂没让卫庄等很久。
他倒也很小心,从房顶的一个房间翻进来,然后自上而下地寻。
风月之地,各式各样活色生香的景象自是不少见。
盖聂一路走来,不知被多少勾人的美女抛了媚眼,也不知被多少撩人的香袖揽了臂弯。
可他硬是在走廊中听着房间里传来的羞人声响目不斜视地走,惹急了会道一声姑娘借过,连脸都没红一下。
更别提裤裆里那玩意儿了。
卫庄看得好玩,只后悔自己当年怎么没留师哥在这里多享些乐子。
盖聂不知绕了几百绕才寻到目的地。
卫庄所在的这处走廊幽静淡雅,不似那些被脂粉浸淫得像是房梁里都带着香的所在,盖聂一踏足便好好解放了下自己的口鼻。
卫庄偏头看他的下身。
还是没反应。
他边纳闷着自己是把韩非记成盖聂了还是怎的,边看盖聂轻轻打开了面前的隔间。
窗大开着,晚风从窗外拂进来,房中黯淡,只染上月色皎白的光。
当年的自己正蜷在窗边的一个角落里上药。
他还记得那处伤,伤在右胸膛,很痛,那段时间吃饭举箸都不方便。
不过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他只会像现在这样,蜷在一个没人注意的地方,咬着牙给自己的伤口包扎。
其实自己那会皮肤还是挺白的。
卫庄注视着另一个自己,后者正抬起手臂咬开药酒瓶塞,顿了一下便往伤口上倒。
他感同身受的痉挛一下。
其实他挺怕痛的,他不像自己师哥那么狠,徒手染情丝都不吭一声。
他不行,他起码得哼哼两声。
那头十年前的自己像是终于咬不住了牙,一丝哼声从嘴角泄了出来。
卫庄看见盖聂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须臾,那个自己像是缓了过来,打开绷带边包扎边侧头说,师哥,我知道是你。
盖聂应了声,没有进去。
少年的自己熟练地包扎好,站起来转过身。
月光像是不要钱一样往少年光裸的躯体上泼洒,而这个负伤的少年信步冲盖聂迎面走过来。
谢了。他接过盖聂手中的伤药,方要转身又促狭的盯着盖聂一笑。
师哥,看上哪个姑娘了就跟紫女说,老憋着不好。
卫庄顺着自己的目光往盖聂身下看去,顿时在心里呻吟一声。
盖聂只剩最后一魄还未归位。
众人一片欢欣鼓舞。
而卫庄泡在溪中强迫自己冷静。
他刚刚把自己给砍了。
这最后一魄,实在是难倒了大家。
只剩最后一天了,凡是与盖聂有过牵连的人物纷纷出马试了一番。
最后墨家竟然豁出去来求卫庄。
“二叔,上一个让大叔归位的人是谁啊,能让大叔对她有欲想必大叔一定也很爱她咯!”
卫庄看都懒得看他。
其实卫庄也不是没想过试一试。
只是他实在没想出来师哥若是对自己有意,那又究竟是在何时。
趁现在还有时间,不如从相识便通通试一次。
既然自己也不希望他死。
看着卫庄走进来,众人眼神便一片恍然。
也难怪——
卫庄很容易便想起自己和他初识的情景。
漫天的沙。他站在师父身边,和自己对视。
那时盖聂的眼里还没有青年时的活泼机警,也没有成年时的成熟稳重。
他只是看着自己。
看着一个师弟。
卫庄叹了口气,刺向了刚刚拜入鬼谷的自己。
第二次,卫庄选择了天枢。
他和师哥刚刚交过手,两人在屋檐并足而立。
烟火一簇一簇在身后盛开,意气风发的少年看向自己,轻笑着道一声——
小庄。
卫庄睁开双眼,和众人对上眼神。
还是不对。
第三次,是他和师哥阔别十年后在机关城的相遇。
他知道,即便盖聂亲眼目睹了自己正想要杀掉端木的恶劣行径,也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有这个底气。
他看着自己怒吼着质问师哥,你放弃鬼谷,放弃天下,就是为了保护这群废物?
而他即使被自己逼到死角也还是冷静的反问。
你呢,你什么都不肯放弃,又得到了什么?
师哥,你的心太大了,大到我不知道里面能不能找到我。
最后一晚了,放弃吧。
众人都摇头叹息,以草芥之见度盖聂之心,确实是浅薄了。
卫庄在林中久坐。
不远处隐隐传来天明的哭声和零星几句劝慰。
“我大叔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不应该死……”
他默默听着,思绪跟着飘远。
盖聂确实很好,好的不像个人。
饶他还见识过盖聂恣意潇洒意气飞扬的一面,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自己还在馋嘴韩国的糕点的年纪时,却没见过他为哪件小物钟情。
自己执着于鬼谷传人一战的胜负时,却见他依旧对自己体贴入微。
自己苦于权谋争斗以便光复旧国时,却见他叛出秦国为天下人劳碌奔波。
他一直在往前看,他有自己的人生路,他的规划中没有杀掉师弟成为鬼谷子。
也没有卫庄。
他只是独来独往,把所有人当过客,若这过客苦难多他便多帮,若苦难少便擦肩而过。
红莲当年对自己说,感觉自己的目光总是在看着天空,感觉自己总是离她很远很远。
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么看待师哥的呢?
他沉思着,待哭声渐渐小了便往那房中走去。
天明哭累了,伏在塌上睡着。
他凝视着塌上一大一小,最终还是过去轻轻将天明抱起。
再回来时他坐在盖聂旁边看他一会,然后开口。
师哥。
说了这句他停顿了好大一会。
我说过,能杀死你的只有我。
但我从未想过你会以这种方式死去。
他声音压的很低,像是怕惊扰了盖聂休息。
实话说,我瞧得起你,又瞧不起你。
你是这世上唯一配与我一战的对手,但我瞧不上你那些遥不可及的梦。
古往今来,权利争斗屡休不止,人人都想着往上爬,农夫想当里长,里长想当亭长……无休无止。他们有错吗?他们只不过是不想被人宰割,可这个世道,若想不为人所宰割,必得先有权决定能否宰割别人。
哦,只有你不是这样的。他们都觉得你是神。
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起码你不是无欲无求,你不是一个真正的神。
老实说,我看到了你的欲望。
卫庄顿了顿,像十年前的少年那般露出一个笑容。
他换了个话题。
我不相信这些年你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你出外办公差,对我的人避而远之,后来宁肯带着那小鬼逃亡东躲西藏忍饥挨饿,也不肯对我的人留下的信号做一点回应。
师哥,在你的心中,是不是在出走鬼谷的时候就把我抛之脑后了?
卫庄罕见地犹豫良久,然后用气音轻轻地问出这一句。
当然没有回应。
他看向窗外。
月亮好圆。
那年师哥离开,窗外的月亮也是这么圆。
第二天就要决战了。
少年打坐调息完毕后便准备休息。
这段时间两人分开训练,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师哥了。
他躺下,试图入睡。
卫庄看着那个自己,自嘲的笑笑。
怎么可能睡得着。
第二天要和自己决战的可是自己的师哥。
不管是谁赢,自己都会永远的失去他了。
他驻足一会儿,默默坐到另一张塌上。
起码今晚的自己还没有失去师哥。
他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一阵窸窣的声响。
他睁开眼,只看到盖聂轻手轻脚从窗外翻了进来。
这位小师哥背着小包袱屏气听了几息,确认卫庄睡着后便缓步挪了过去。
他轻轻将自己的木剑取下放在卫庄身边,然后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又看了卫庄一眼,他转身离开。
这时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嘟哝了一声。
师哥,你别死——
卫庄被当年的自己惊呆了。
下一息,他看见盖聂停住了步子。
他顿了一下,转身回到塌前拂开少年散在面上的碎发,俯身,轻轻以唇相触。
盖聂再次跑出去时卫庄惊诧地都忘记了追出去。
他看着塌上睡得死猪一样的自己愤恨不已。
这时候你还睡什么觉啊!
他拳打脚踢,无奈碰不到自己半分,只好抓起一把木剑摔了泄愤。
卫庄猝然惊醒。
睡着了……
他怔了一下,手忙脚乱的去确认盖聂的状况。
然而他师哥还是那样,无声无息,不会跑不会躲他,乖得要命。
他看他半晌却好似如释重负一般笑了。
师哥。
卫庄的声音依旧很低,但语调却轻快似少年。
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如果日后有一天,我也中了这咒,我想我会很有信心找到我的爱魄所归何时何处。
“何时,何处?”
卫庄愣了一下。
这是盖聂的声音。
卫庄一瞬间站起,面上露出流沙之主不该展露的难以置信和欣喜若狂。
盖聂正微睁了双目,微笑着看他。
卫庄静静望他一会儿,过去抱住他。
“此时,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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